第268章 叩见宸王殿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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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玉郎——!”
  观雪楼中,阮君庭弥留间,紧紧握着那半支写了“凤姮”二字的红签,忽地似是听见她的声音,又勉力张开眼,四下张望,却两眼一片空茫。
  是听错了。
  她这个时候,应该已经离开了白玉京。
  只要她平安,就值得!
  还有孩子,他们竟然有了孩子!
  可她以后,只剩下一个人了,带着个孩子,该怎么办呢?
  “玉郎——!”
  夜色中,又是一声。
  凤乘鸾奔进王府时,大门敞开,整个院子空空荡荡,整座王府的人,都已跪在观雪楼前。
  萧淑锦在楼下呆坐着,左右陪着那两个女人,只是呆呆地坐着,没有掉一滴眼泪。
  她见她又回来了,当下如一只疯了的母兽,扑了上去,“姓凤的!你还敢回来!你害死他了!你把他害死了!你这个丧门星!你现在高兴了!你满意!你得偿所愿了——!”
  “你说什么?”
  凤乘鸾整个人如天雷轰顶!
  “玉郎!”
  她夺路想要上楼,可萧淑锦却死死抱住她,“你想让他死都死不安生吗!我不会再让你去祸害他!我死都不会让你再见他!”
  “你放开我——!”凤乘鸾顾不上那么多,一掌想要将她推开,可却没想,萧淑锦真的宁可死也不松手。
  “你放开我啊,你让我见她!快把她拉开!”凤乘鸾拖着她,想要挣脱,却腹中一阵剧痛,动了胎气,踉跄倒地。
  “你放开我!你放手!”
  楼下众人,有人来扶凤乘鸾,有人想将萧淑锦拉开,可她的手,却如生了根一般,死死抓住凤乘鸾的脚踝不放,“我不会让你再祸害他了!我已经祸害了他一辈子,我错了!我当初就不该将他从黑沙暴中捡回来!我要是不捡了他,他或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!我害了他!是我害了他啊!”
  “什么……?”
  所有人僵在原地。
  冷翠第一个反应过来,“关门!”
  身后,观雪楼的门,砰地关上。
  “我不是一个好娘亲啊,我的孩子没了,幸好见了他,我也想将他好好养大啊,可他与先帝长得不一样,那不是我的错!我们本来可以一生荣华富贵的啊!可却为什么沦落到冷宫!我恨他,我是恨他,可他是我养大的,他也是我的孩子!我咒他,骂他,却从来没想过让他不得好死啊——!”
  “不要再说了!”凤乘鸾怒吼。
  可萧淑锦如疯了一样,往前爬,想要抓住凤乘鸾,“但是你!你害死了他!他还这么年轻啊,你却害死他!”
  突然,楼上,夏焚风一声凄嚎,“王爷——!”
  “玉郎——!”凤乘鸾伸手抓住萧淑锦的手,咔嚓一声掰断,将脚挣脱出来,顾不得小腹剧痛,手脚并用,爬着冲上楼去,“玉郎!我来了!我来了!阮君庭!我来了!”
  可她疯了一般冲了上去,撞入眼帘的,却是他睁着一双沁血的眸子,望着她的方向,手中半支红签滑落,已没半点生机……
  “阮君庭——!”
  “啊——!”
  “啊——————!”
  凤乘鸾一口气上不来,两眼中一片漆黑,向后直直倒了过去。
  ——
  北辰靖王,薨逝。
  庄老太妃自愿入冷宫忏悔,阮君庭非太祖皇帝血脉,故死后不得入皇陵。
  端康帝与肃德太后,念及其一生戎马,开疆扩土,辅佐幼帝,严惩巨贪,乃国之肱骨,故保留王爵,按异姓王仪制,送返天机关安葬。
  圣人沈星子横空出世,拜为帝师,供奉于朝堂之上,与肃德太后共同辅佐幼帝。
  白玉京虎贲军首领更迭,慕雪臣被发配极北之地怒雪川。
  魔魇军主帅,由天策上将军修宜策接任,奉旨重新整编,将嫡系魔魇分为八营,遣往八位镇边王麾下。
  守关山方面,天策军迎击凤家军,一改之前的迂回战术,骤然发难,将凤于归打了个措手不及!南渊前所未有地挂出了免战牌!
  整个天下,面临着再一次洗牌。
  ——
  发丧这天,那只曾经被拔了翎羽的雪鹦鹉,一直盘旋在白玉京上空,凄厉鸣叫。
  肃德整个人浸在汤池中,滚烫的水却依然暖不了冰凉的身子。
  外面,又是一声长啸。
 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,“是他上路了吗?”
  身后,没有人回答。
  “邀月!揽星?”
  肃德在水中回顾,却发现浴宫之中服侍的人,不知何时,已经全部倒地。
  凤乘鸾一身素缟,正立在漆黑的大理石地砖中央。
  “你怎么进来的!来人啊!护驾!”
  肃德匆忙想找衣服,却根本找不到,惊惶间,赫然发现凤乘鸾的目光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肩膀和胸口上。
  她赶紧用手臂掩住胸口,“你看什么!”
  凤乘鸾一步一步走到浴池边,蹲下身子,冷冷看着她,“修照拂,我今天是来杀你的!”
  修照拂向后退了一步,想靠那点水与她保持距离。
  “但是现在见了你,我突然了改变主意。”
  凤乘鸾一身重孝,此时笑起来,却如索命。
  “我突然想到了让你死得更难看的方法。”她转身离开,“他还在等我,我们要走了,但是,你记得,我一定会回来!”
  她回眸向水中惊恐万状的太后娘娘咧嘴笑,露出满口白牙,“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等我!”
  “凤乘鸾,你站住!”身后水中肃德已经没有了初见她的慌乱,“你知道景帝一个多月前就已驾崩了吗?你知道他死时有多丑吗?你知道你的皇兄景元熙,已经是南渊的新帝了吗?”
  凤乘鸾果然脚步一停,这段时间,她根本无心旁顾,也没人告诉她南渊都发生了什么事。
  “关我何事!”
  “呵呵,本来与你无关,但是这位南渊新帝,为了表达与我北辰停战的诚意,专门送了哀家一份大礼。”
  她从水中站起来,毫不掩饰身上的累累伤痕,“本来,哀家就打算将这份礼物转送给你,可念你新寡,实在有点于心不忍。可你今天既然来了,那还是笑纳吧,待会儿,哀家会命人追上发丧的队伍,给你送去。到时候请万万不要推辞。”
  “那就多谢太后了!”凤乘鸾狠狠回头,死瞪着修照拂。
  修照拂从衣架上抽了件衣裳,裹了自己,也傲然看向凤乘鸾。
  君庭已经死了,我就再也不需要顾忌谁的感受了!
  既然这世间待我不仁,我也无需再作何虚情假意!
  ——
  北辰短暂的春天,今年提前到来。
  冰雪消融,草木萌生。
  一支浩浩荡荡的白色丧队,护送阮君庭的灵柩,一路向南。
  凤乘鸾捧着魂幡,骑马在灵柩前为他引路。
  明年这个时候,我们一起捉蝉猴。
  本王的天机关,以后可以任你横行。
  乖乖,我们生个孩子吧,不管是小猫、小鸟、还是小狼崽子,什么都行……
  如今,时间到了,天机关就在前面,孩子也已经来了,可你却不在了……
  丧队离开白玉京十里左右,便果然见有一队银甲卫在长亭候着,为首的,怀中捧着一只大方盒子。
  “见过靖王妃,太后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,奉上此礼。”
  凤乘鸾心头如被狠狠锤了一记!
  这种盒子,她太熟悉了,战场杀人,斩上将首级,拎回来做战利品,就是装在这种盒子里!
  她尽量让自己在马上坐稳,招呼尹丹青,“收了。”
  尹丹青上前接了盒子,那银甲卫首领见凤乘鸾并没有打开的意思,便道:“靖王妃,太后赐的,还是打开看看比较好。”
  凤乘鸾策马向前两步,将魂幡换到右手,“几位大人难道是瞎的,没见靖王的灵柩正在发丧?你等在此仗着太后威仪,拦阻靖王灵驾,本王妃还没问你们的罪,你们倒先挑起理来了?要不要我用这魂幡将你们大卸八块,再送回去给太后做回礼啊!”
  即便阮君庭死后被贬为异姓王,银甲卫始终对“靖王”二字有所忌惮,也不敢强求,相持了一会儿,只好让开一条路,让丧队通过。
  凤乘鸾始终坐得笔直,不敢想那只盒子。
  半点都不敢想。
  直到入夜,队伍在林边空地休息,她才命尹丹青将盒子送来,之后屏退所有人,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它。
  不管里面装的是谁的人头,她都要接受,都要认命,都要继续送玉郎回天机关!
  她俯下身子,双手按在木盒上,之后,轻弹机括。
  盒盖揭起后,四面摊开,果然是一颗人头!
  只是一眼。
  凤乘鸾便扑通一声,跪在那颗人头前。
  “父帅……!!!”
  她身子不稳,险些栽倒,撑地的那只手,当即狠狠插入泥土中!
  景元熙!
  景元熙——!
  肃德——!
  你们全都不得好死!
  凤于归的人头,遍布刀剑伤痕,若不是那双眉眼,她几乎差点认不出自己的父亲!
  “爹!爹——!”凤乘鸾压抑着声音,跪在人头前,将它抱起来,紧紧抱在怀中。
  它上面的血,已经结痂,散发着阵阵恶臭。
  他们任由它腐烂,将它作为战利品转来送去!
  爹!
  凤乘鸾咬破嘴唇,深深蜷着身子,抱着那颗头颅,无声地落泪。
  我要!你们!全都不得好死——!!!
  她的手指,深深插入凤于归因为腐烂而酥烂的发间,想将它抱紧,再抱紧。
  “父帅,女儿不孝!是女儿不孝!女儿重活一世,想改变一切,却到最后什么都不能改变!反而再次害了你,害了更多的人!”
  她的手指,这样用力,几乎触及凤于归的颅骨,在那颅骨后脑处摸索,再摸索。
  之后,她无声的嚎哭就变成了含着泪的无声狂笑。
  爹的后脑,有一块伤痕,不生头发,因为是圆圆的,她小时候,经常摸着玩,拿来取笑他。
  哈哈哈哈……!
  但是,这一颗人头上,没有!!!
  哈哈哈哈……!
  “真是可怜啊!”身后,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。
  沈星子的鸦羽扇,遮了半张脸,不知何时已经立在树林之中,看了她良久。
  “你还想要怎样?”凤乘鸾将那颗头安放好,站起身子,全神戒备。
  “呵呵,你别怕,”沈星子摇着扇子,打量她,目光有些贪婪,“我只是来问问,有什么可以帮你的。”
  “沈霜白!”凤乘鸾周身罡风乍起,“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,就真的弄不死你!”
  她一身素缟,红着眼睛,腹部微微隆起,生起气来的样子,可真是耐看得很。
  “呵呵呵,别生那么大气,对孩子不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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